轉載自 am730  |  2015-07-03

荒誕是一種跟理性不符、不合邏輯的狀態,呈現與「文明」社會的反差,若嫌抽象難明?潘燦良(阿燦)立即舉例說明之,「你看立法會便知,根本不用解釋,一睇就明啦!」當「等埋發叔」的鬧劇愈演愈烈,個個七情上面哭鬧著喊捉鬼,卻不自覺露出猙獰面孔鬼打鬼,與其由剝花生睇到發忟憎,看一齣專業劇團製作的荒誕劇,至少也有完整劇本兼演繹到位交足貨,說不定更能教人開懷大笑。將於下月上演的舞台劇《狂揪夫妻》,有影帝黃秋生與劇場王子潘燦良坐鎮,還有影后吳君如與劇后甄詠蓓,演技神級,毋庸置疑,四人合演兩對有識階級的夫婦,在舞台上展示「文明」式狂揪,秋生形容為鬧劇方式呈現尋常的爭辯故事,「這劇本精彩於能夠代入任何人,這些角色可以代表現實裡90%的人,我們讀劇本時都說,嘩!基本上個個人都是這樣!」換言之,總有一位在左右。舞台上的荒誕,造就成妖過程,舞台下,是人是妖,速速現形。
文:許惠敏 圖:莊振邦

Hair:Jeff Wu
Make up:Jolinn Ng(黃秋生)、Sharon Kam@M.A.C(潘燦良)
Wardrobe:Agnes b
Venue:Emax

談人性 放於四海皆準

「我覺得這齣戲是講人性。」秋生如是說。《狂揪夫妻》的故事源於兩個男孩子的打鬥,其中一方被打掉兩顆門牙,促使兩方家長對話,打人者的父母登門造訪被打者的父母。4個角色分別是律師、財務顧問、商人及熱愛文化藝術的家庭主婦,可會是衝著中產家庭的「偽文明」而來?秋生先來作定義的澄清,「從正確經濟學概念上,中產的收入應該更高一點,我會說,劇中人是專業人士,屬於受過教育的家庭,算是經濟上的有閒階級。」無論是住屋邨或私樓,中產或基層,阿燦認為,人類生存於文明社會裡,難免受著種種規範,「會修飾例如暴力佔有、認叻、看不起別人等行為,今次借助戲劇場景,是將隱藏的天性和醜惡意識展露出來。」縱然角色設定及對話內容,矛頭直指中產夫婦,秋生卻認為不單止是婚姻生活,在工作、學校或社會運動場景,4個角色的特徵,放諸四海皆準。

人人有份 永不落空

到底4個角色是怎樣?秋生突然興起,即場示範,「我演的Michel是一個和稀泥,口裡永遠都『和諧,大家好,唔好嘈,不要嗌……』你看,世界有幾多個這樣的和稀泥?」然後,他指著阿燦說,「他(Alain)只顧自己的工作,惟有自己的東西才是最重要,常常說『你唔好煩啦……我好忙!』至於兩位女角,一個是偏執狂(君如飾演的秋生妻子),道歉也不可以,要知道自己點解要道歉,為了甚麼而道歉?你的家庭背景如何影響你去道歉?最後一個(甄詠蓓飾演的阿燦妻子),表面very nice,好有禮貌,其實內裡咒罵『你這個死佬、快啲去死……』」秋生總結說:「4個角色虛偽、偏執、和稀泥、自我中心,以香港這個國際都會,就算沒有90%,至少也已包含75%以上的人品,所以人人都有共鳴!」阿燦認為,任何社會、民族、國家都有這些人,總是要面對這些假面具,「導演甚至形容是荒誕!這齣戲最有趣好玩的地方,睇完之後會嗌交!」阿燦解釋,「例如一對夫婦或partner齊齊入場,看完戲之後,一個會跟對方說:『我們以後不要這樣,尤其你,平時就係咁樣囉!』」旁邊的秋生立即接戲:「我?幾時有?是講你!」然後,兩人一唱一和,同場加映對罵的情景,稍過戲癮後,阿燦認真地表示,希望讓公眾有一點反思。當一隻手指指著別人說:「嗱!你就係咁衰!」也別忘記還有指向自己的4根指頭。

生病的社會 與劇場比併荒誕

「這齣戲是從人的性格出發,只是將不同人的個性放在舞台,由飲一杯咖啡開始,可以無限延伸地傾到肝硬化……談到至少都是一個正常社會裡會發生的狀況,但現實社會是黐線的!」秋生說來無不慨嘆。劇場將4個極品放在一起,原來還不及今日城市人生活的荒誕狀態,「目前的香港社會,當然是荒誕,看看立法會,你說是荒誕還是真實?」面對教人不禁冷笑的真實世界,阿燦語帶無奈,「當每個人只在找自己的利益,便會呈現這些荒誕出來!」相比阿燦的冷靜分析,秋生自言喜歡將事情形象化來幫助思維,於是,他說起故事來:「原本社會注重健康衛生,福利、教育也不錯,突然街上出現一百個污糟邋遢的癲佬,四處指罵說『你是奸臣!』一個正常人經過,或會大感好奇『這班傻人從哪裡來?』然後繼續上路,怎知常人竟然擔凳仔來跟他們辯論,還要打電話叫全家來睇他們辯論!」筆者問:「現在是大家追著看!」秋生答:「這便是荒誕,他荒誕,然後你跟著……好像傳染病一樣!」故事似是另有所指,寓意是甚麼?公仔畫出腸便不好玩,還是留待聰明的讀者自行參透。

論質素 勝在夠專業

那麼,論荒誕,豈不劇場故事也給現實比下去?秋生半說笑:「其實這齣戲真的可以好悶,起初我打算跟君如演另一齣劇,但又覺這劇有4個人演,多些人分擔,市場宣傳又好,我的角色又少對白……阿燦的角色很難,要拿著電話自發功!」阿燦沒好氣地解畫:「其實是一邊傾電話一邊跟劇場的人做戲!」他表示,《狂揪》的故事始於小朋友打架的雞毛蒜皮事,發展到兩夫婦自己的關係和矛盾,然後兩個男人一齊去罵兩個女人,兩個女人又去罵兩個男人,最後兩夫婦互相對罵,由始至終只有4個人在客廳對話。秋生認真地說:「所以,最難是交波要交得靚,一般傳統的戲,會有分場,例如有人靜默、離開、換場景等,但這戲沒有,是連貫直落的,你可以想像在一張紙畫了條線,演員要好清楚中間的點與線,否則便亂晒大龍!」阿燦點頭認同:「演員要好有默契,任何一個稍為精神疏忽,個波交甩了,4個人都唔掂!」4位高手過招,不在演技高低之爭,演員間完美交戲再配合抵死啜核的對白,是空有表情對白之輩難以相提並論,欣賞指數與層次,自然遠勝於現實世界裡爛透的鬧劇。

演戲中 認識自己

事實上,《狂揪夫妻》的原著劇本大有來頭,被秋生選上作為神戲劇場的年度劇目,不無理由,劇本改編自法國著名女作家Yasmina Reza的作品《The God of Carnage》,獲獎無數,曾被波蘭斯基(Roman Polanski)改編為荷李活電影《躁爸爸狂媽媽》搬上銀幕,香港也先後被兩個劇團改編成中文版《豆泥戰爭》和英文版《撕殺之神》。阿燦曾經在中文版參演「和稀泥」的Michel,今次這角色卻交給氣場強勁的秋生擔演,演員與角色性格的反差,教觀眾期待,問秋生演繹角色的挑戰所在,他滿有自信地說:「我有48個Billy的嘛(意即:多重人格,參《24個比利The Minds of Billy Milligan》一書),見的人又多,沒甚難度啦!」另一邊廂的阿燦,這次擔演自我中心的市儈律師Alain,卻坦言:「有難度,一般人也覺得潘燦良是斯文人,現在要發掘自己最衰的東西出來,還要呈現人前!」秋生反問:「你剛剛演完的角色(《來生不做香港人》的Hill少)不是很衰嗎?」阿燦笑言:「以前就是扮正經、扮好人,原來我也可以很惡,站出來會令人驚!」由舞台跳進公仔箱後,再重踏台板,阿燦認為,「演電視,要先Hold住內裡的情緒,讓鏡頭捕捉你的演繹,事後有人剪接,建構角色與劇情;舞台劇則沒有close up,要靠肢體、動作和聲線整體配合,將角色呈現出來,換句話說,要演員自己剪接埋,這刻spot light是自己,下一刻就要交戲俾對手,讓觀眾有不同的聚焦。」他認為,演戲是自我認識的過程,透過演繹不同角色,發現一些刻意隱藏或裝作看不到的性格部分,讓這些成為一些備用組件,以幫助日後的角色演繹。

人性總有醜陋的一面,善與惡、文明與野蠻,一線之差,是人是妖?視乎當事人如何拿捏。劇場上的荒誕,取材於現實的荒謬,嬉笑怒罵之餘,可有領略箇中啟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