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話劇《如夢之夢》排練,蘇玉華居中一站,未開腔先壓場,風華絕代返晒嚟。終於明白她為甚麼放棄電視回歸舞台,這裏沒close up,五十開外,鬥技藝不鬥嫩口。

男友兼同學潘燦良說:「風華末代了。」相識於1988年、拍拖廿四年,就不單揶揄,乃是一種與子偕老的承諾,你老我都老。與她相反,他剛剛晉身影視新貴,卻沒食住上,依然偏愛舞台,《如夢之夢》海報拍得很帥,實則飾演精神病人,像名字中的燦,帶點憨氣,自我感覺良好。

對,海報郎才女貌,似新人進場擺酒。恰巧筆者認識一位他們當年演藝學院同屆朋友,會說:「服咗佢哋,由讀書時男女主角,到?家都係男女主角,仲要喺埋一齊。」那豈只服,近乎神話。自言無特別計較的蘇玉華聽完我轉述,也不禁神馳物外,喃喃:「係喎,幾miracle。」

但他們的確不計較,眼前工作,一場對手戲都無。要對,就對一世。

夫妻檔

無睇錯資料,全長八小時的《如夢之夢》,你方唱罷我登場,男一女一竟不會同台。儘管劇本如此,難免惹人遐思:他們有所堅持、怕尷尬;或者反過來,夫妻檔要收貴些,總之秘密武器不輕易使出。

顯然不是,三年前《狂揪夫妻》便同台鬥戲,潘燦良邀請筆者睇㖭,上溯早年,更多。潘燦良說:「我們從不消費這段關係。」蘇玉華說:「我們不介意一齊做,亦不介意不一齊做。」

他倆是真演員,不適合套用「想當然耳」諗法,例如蘇玉華離開無綫,大家自然代她列出大台種種不是之處,又像慶回歸般慶幸她恢復以舞台為主如魚得水,但蘇玉華說:「演電視與演話劇本質上無分別。

「拍劇集辛苦、無得同觀眾直接交流,舞台沒NG、演技要放大些等等,講都講到口臭,那些只是外在結構不同;但演員本質──掌握脈絡、清楚角色、表現真摯,畢竟一樣。好演員應該能夠駕馭不同平台。」

大台人事複雜吧?

阿蘇笑了:「那豈不亦是外在結構?電視也可以好享受,舞台也可以好討厭。」

潘燦良補充道:「專業演員的修養,不只演技,其實包埋處理人事關係,要調整到心理,在不同環境都保持應有水準。」

蘇玉華道:「我並非因為不開心而離開TVB,那裏仍有美好回憶、好製作、好拍檔。捱更抵夜不用提,其他,我不理人事的,否則不可能留了20年。

有約會

「是階段問題。當時年輕,TVB欣賞我演《我和春天有個約會》(舞台劇),我便試試電子媒體,但心不變,我追求並非好多人睇我,我追求睇我的人睇到我好。只不過不同playground。」

易地而處的是潘燦良,四年前訪問他,初次拍電視,已自嘲廿幾年舞台不及一套《來生不做香港人》多人識,去年《逆流大叔》衝擊金像獎,益發成為影壇新貴,但與女朋友殊途同歸話劇。

潘燦良說:「我一向知道影視威力,現在更加確定它的威力,卻從不欷歔舞台威力。我也記得四年前我和你講過,入屋不是最重要,入心才最重要。人生每一步構成緣份,並非我想就有得做。」

蘇玉華插口道:「我幫不到他的。」

潘續道:「可能我演了咁多年舞台,才剛巧有總導演睇中搵我拍《來生不做香港人》,然後才有《逆流大叔》,是累積。但我仍相信,舞台是小眾精品。定位不同,你做連鎖餐廳,一定多人識;我做私房菜,一晚最多一枱人識,轉化為大量生產,水準不可能copy到無差別。」

電影可以拷貝喎?

「所以舞台劇是約會,在指定日期時刻,觀眾和表演者依時依候,無得任意pause,甚至我稱之為神聖約會,共同經歷單一體驗。今日世代節奏咁快,要大家預留兩小時(《如夢之夢》八小時),很奢侈,約定便不改。我和Louisa(蘇玉華)很珍惜這種相遇。」

《逆流大叔》傳聞搞舞台版,照計,他既拍得電影版,本身又熱愛舞台,無理由不舉腳贊成。「我不贊成。藝術並非方程式,我好怕所謂食得唔好嘥,總要視乎適當渠道展現吧。

「我不是回歸舞台,我和她無界定幾時回歸、幾時再拍戲,而是本身包攬不同媒體的機遇,只要它有意思。」

帶便當

他倆的關係何嘗不是一個漫長約會?由演藝學院時代認識,課堂擔綱男女主角,拍拖、同行、一期一會,卻加起來過百歲仍不結婚。

蘇玉華道:「有個記者說:『你哋千祈唔好結婚,太庸俗嘞!』問完幾時擺酒,問幾時生仔。我們唔使結婚,都咁好。」

要庸俗的話,應該早在20年前、彼此青春少艾時,女朋友不斷「哦」男朋友也快快加入影視圈吧,別掛住讀書鑽研理論,便可以及早計劃幸福未來,做對銀色伉儷……女人(尤其想做人世的)不是都如此嗎?

「你識得女人太少了。」蘇玉華笑筆者。

潘燦良說:「我加入專業話劇團,收入穩定,當然不及她拍廣告好賺,卻總算不用憂心生活。」

蘇玉華說:「我們一向獨立,經濟也獨立。生命係個體,他工作有滿足感就得。我自己搵錢,無話自己點揀便監男朋友都咁揀,要尊重對方選擇。」

潘燦良說:「慶幸與行內人拍拖,如果行外人,會唔知我做緊乜。」

蘇玉華說:「我曾告訴他,千萬不要入電視台。我做到日夜顛倒,他瞓覺見不到我,瞓醒亦見不到我。這種生活怎是他過的?」

咁你又過到?

「我現在回顧都唔明點解可以。」有理由相信,蘇玉華就是抵得諗的好女人。好女人包括煮得一手好菜,她是《美女廚房》的終極廚神,亦由此成為很多飲食、電器用品的廣告代表人。咁好的女人──你又唔娶佢?筆者問潘燦良。

「同結咗婚分別不大啦。」他說。

還下廚嗎?

潘搶答:「我們每天帶便當來排練。她整沙律自己吃,再另外煮給我。」這下難能可貴了。女人要keep fit,整沙律,預多些份量給男友,唔出奇;但深明男女口味大不同,另外再弄正餐,方為真正愛心飯盒。

非單為貪靚,阿蘇說:「咁多年女主角,對我來說,演員應該似運動員,私底下怎練習,無人見到,那份爆發力,不可能期望到表演的一刻忽然之間有,要靠平時。不只physical要fit,頭腦都要轉得快,才理解、消化到劇本,所以我每天睇報紙和睇書。」

潘燦良說:「戲劇是美的追求,主要是人性的美,但也包括想睇主角四正啲。」

所以,別奇怪比真實歲數青春,卅載男一女一非僥倖。

台下你望,台上我做,你想做的戲。

──《似是故人來》

不用羨慕他們做戲,羨慕他們做人。

後記

「So辱華」這爛gag,是筆者率先在《蘋果》寫開的。潘燦良有看《名釆》,他知道;當事人蘇玉華則忍不住駡我:「你都幾無聊。」她自出娘胎從無咁諗過。

係呀,我喜歡鑽牛角尖,《So辱華?》一文(2019年1月4日)就是笑強國玻璃心凡事上綱上線,哪怕一個完全不相關的名字。

若鑽牛角尖,還有屯門公園busking為何要禁?藝術豈非無界限嗎?怎麼潘蘇配才有型?娜娜輕撫阿伯胸肌也很後現代呀!同為表演工作者可以點答?

「不能否定能帶給阿伯娛樂……performance art……視乎認受性囉……」曾獲獎學金外國留學、又長期留守精緻舞台的潘燦良,不免帶點書獃子氣,容易被刁難。吃了廿年電視台飯的蘇玉華,見慣世面,倒識得一句KO:「乜你叫得佢哋咁靚?Busking?低俗。」

忽然覺得他們很夾,一個思考型,一個快刀斬亂麻。

即使親如夫妻,總有好事之徒如我,代他們比較。宣傳海報,男方走在最前最大,但特邀主演的排名,蘇玉華卻在潘燦良之上,兩面討好。潘燦良說:「是嗎?行內的確有此玩法。」蘇玉華說:「我們乾脆沒留意。」

何必分高下。